从一株灌木开始的产业链

这种植物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居然牵动3万多人来这里创业，让几条产业链快速延伸?一座城怎样从一种植物开始?一个科技神话如何在沙漠里诞生?

从一株灌木开始的产业链

【主持人】：在节目开始之前，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在一片荒凉的沙漠里能做什么?如果给你一片沙柳，也就是沙漠里的一种古老的灌木，又能做什么?今天的节目讲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有一个人，就是在一片沙漠里建起了一座城，并且开发出了几条产业链，而这一切，都是从一种古老的灌木——沙柳开始的。

【解说】：这里是鄂尔多斯达拉特旗，地处库布齐沙漠的东缘。

很多时候，这里黄沙漫天。

【采访】：

张常春：沙就是全部流动的，今天这个沙还在这儿，刮过一阵风就到那边了，出行，再一个就是种地，都受到影响。

李挨荣：那就是一刮起风，就啥也看不见了，那就相当害人，甚也干不成，一刮风啥也干不成，甚也干不成。

【解说】：上世纪90年始，库布齐沙漠每年以1公里的速度，向良田，向村庄推进着。

沙进人退，这里的村民们，就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着，不少人背起行囊，离开家乡。

【采访】李挨荣：觉得也是，守住也没有多大的前途啊，就是那一种想法，所以他也就走了。

【解说】：然而，从2005年开始，因为一条大胆而科学的治沙思路，这个叫风水梁的53平方公里的沙漠里，建起了一幢又一幢的房子，慢慢地，有了村庄，然后，有了学校，有了医院，有了超市，有了工厂，渐渐地，这里变成了有3万人口的一座城。

曾经的不毛之地，如今成了香饽饽，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来创业，来淘金。

【采访】：

王宏丽：我婆家是赤峰的，娘家是乌兰浩特的。

徐东明：比在家强很多，在家也是农村人，家里没多少地。

农户：呀，高兴呢，我来了胖了30多斤，在这儿挺好，不用刮风下雨晒。

【解说】：这么多人到这里到底做什么呢?其实，这一切跟一种植物有关。

这就是那种植物，叫沙柳。

无边无际的大漠里，它们生得了根，耐得了干旱，扛得住沙尘，抵得过风雪，在贫瘠的沙漠里，生生不息。

本世纪初，这种植物，被一个盯上了。这个人，叫赵永亮。

他说，沙柳不仅可以防风固沙，还将牵动一个巨大的财富链条。

他究竟在这种植物身上看到了什么?

赵永亮，外面的风传是，内蒙首富，福布斯排行榜榜上有名。

小时候，老人们告诉赵永亮，沙漠里头不能去，那里刮风沙的时候，能卷走人。

可自从开始做企业以后，他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沙漠是什么?沙漠真的可怕吗?沙漠真的是死亡之地吗?

郝诚之是内蒙古沙草产业专家，赵永亮一直和他探讨这个问题。

【采访】郝诚之：发现沙漠的美，也是一种境界。你发现不了，说明你和它距离太远。为什么13世纪，1300年前，也就是7世纪，王维办完公务，到达巴达吉玲沙漠，千古名句脱口而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怎么后来就没有了呢，应该说是退化了，就是说人和自然的距离远了，自己把自己和天和地的距离远了，最后就生分了，不是一家了。是一家它会有这种感觉吗?

【解说】：沙漠是自己的家园，为什么不和它亲近点?

2003年开始，赵永亮的治沙思路逐渐形成，他计划投资两百个亿，在沙漠里种沙柳、开发一条产业链。

为此，他一度众叛亲离。部下反对，妻子愤然出国，一不小心，全家就吵成一团。

【采访】：

赵永亮：我弟弟几次交钥匙，就要不干了，老婆也离我而去了，孩子在国外也劝我，说爸爸你要好好想一想。

赵永亮二儿子赵智慧：往沙漠里扔钱，基本上不会看到什么效益，而且当时和家里人讨论的时候，包括当时跟我哥在一起，我们都在说，爸爸这是要干什么呀。

【解说】：赵永亮廉价卖掉手上的两座煤矿，开始了他的计划，这个别人等着看笑话的计划。

【采访】赵永亮：8年前我建第一座黄河大桥的时候，大桥的老百姓说我疯了，我8年前一百台列轨开进沙漠的时候，这儿的老百姓说赵永亮疯了。

【解说】：而赵永亮，对自己的计划胸有成竹，他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支撑他的，就是他心里认定的那个科学的思路。

【采访】赵永亮：必须要搞节约型的、科技型、环保型的、链条型的，就是要走可持续发展这个路子，沙漠便宜，没人和我抢，我们耕地这么好，把这些将来都要变成良田，这些改造完都要变成良田。

【解说】：说干就干。

赵永亮一口气承包了300万亩沙地。

动用100多辆链轨，浩浩荡荡开始平整沙丘。

然而，计划实施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如意。

几年时间赵永亮整整砸进了3个亿，而沙漠里天天都在烧钱，要继续他的计划就必须继续追加投资。

赵永亮很快陷入了人生最焦躁的时期，就像是一个人走进了沙漠深处，明明要去的地方，看得见，就在不远处，可走起来却遥遥无期。

2007年的一天，就在这个地方上，赵永亮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沙丘上，足足站了三个小时，司机静静地等着他，在车里冻得都直跺脚。

错了吗?值得吗?能做成吗?赵永亮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自己跟自己打架。

【采访】赵永亮：自己在冷静地思考科学，我认为我做得还是对的。

【解说】：为了取得股东们的支持，赵永亮不停地开会，不间断地开会。最长的一次15个小时。不同意，就不散会。一向民主的他，第一次动用了。 【采访】：

东达蒙古王集团副秦飞：可以说是集体反对，尤其是他的弟弟赵永明，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副董事长，他认为，我们企业，一不是扶贫办，二不是治沙站，我们企业为什么要把这个沉重的包袱背起来。

赵永亮儿子赵智慧：老爷子在家一向是比较有危严的，不敢跟他吵，大家就是冷战，他说话，大家就是不同意也不说话，但是老爷子发几次火以后，就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解说】：赵永亮继续投资平沙丘、种沙柳。沙柳究竟有什么价值，他看中的沙柳真的能支撑起一条产业链吗?

沙柳是在鄂尔多斯的沙漠里随处可见的植物。上世纪90年代，大力倡导老百姓种植沙柳，防风固沙。

【采访】：

赵永亮：你看这个根有多长，20多米，一棵沙柳可以固定一卡车的沙子，沙挂到这儿以后就霸住了，沙就把它留住了。

国家级林木化控师刘星语：在沙漠之中，贫瘠的土壤里头，它生长也是最旺盛的。冬天冻不死，耐修剪它也死不了，那么干旱的情况下，耐旱，所以它也死不了，雨涝的时候雨大也死不了。

【解说】：在降水量350毫米的库布齐沙漠，沙柳好种，易活。4月份插条，在降雨季节，挖出湿土，把它插进去，就可以活。

【采访】赵永亮：它有降雨量管的，350毫米是最大的灌木顽固区，80%能活了，其实这就是科学，为什么叫科技科技，你到阿拉善种沙柳，你死定了，不可能的事情，你把沙柳拿到了降雨量超过500毫米，那成了大膨头了，没有纤维了，没有木质素了。

【解说】：沙柳之所以这么顽强，除了因为它庞大的根系，再就是长期生长在沙漠里，有了适应环境的顽强的意志力，叶子也顺势长成了长条状。

【采访】国家级林木化控师刘星语：你看它的叶子非常小，看见了吗，它蒸发量小，就像那个仙人掌在沙漠之中刺叶，就是为了减少水分的蒸发，聚水量都在它那儿。

【解说】：其实，赵永亮之所以看中沙柳，是因为沙柳还有一个特性。

沙柳每年都需要平茬，不平茬，就会死亡，平茬才能长好,越平越旺，不断更新。

【采访】赵永亮：我们这西部砍伐树木是犯罪，恰恰有种沙柳不砍也是犯罪，它每年更新。

【解说】：平茬一般都在秋天，或者春季，要把根部以上的枝条全部铲除，留下紧挨着沙地的根部。

平茬下来的枝条，在过去并没什么用处，大部分都扔掉了。

【采访】：

农户：也就是编编筐，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秦飞：我们当地老百姓把它砍下来，也就烧烧火。

【解说】：而在赵永亮的眼里，平下来的枝条大有用处，他跑到沙漠里以每吨400元的价钱大量收购老百姓砍下来的沙柳。

人们发现沙柳还能赚钱，就来了劲儿，不少人反过来要承包赵勇亮的沙漠来种沙柳。

【采访】赵永亮：这样叫拉同列动经济杠杆反弹批判。我一承包之后周边沙漠老百姓3000亩，5000亩，1000亩几百亩全承包光了，现在没有了，现在全部老百姓手里种沙柳。 【解说】：1000亩，3000亩，5000亩，有人种，有人收。

在今天，沙区的人，基本上家家都有沙柳地，让沙柳活下去，长好，已经成了大家一起盼望的事情。

【采访】赵永亮：种成活以后平茬割掉以后，割了卖钱就行了，它是收获，种的时候是投入，现在叫收获，平茬是收获，概念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

【解说】：那么赵永亮种沙柳、又收购沙柳，到底要做什么呢?

答案之一就是这些家具。

沙柳木质部，柔韧性好，耐折，耐加工，做成刨花板，堪称最高档的家具用料。

【采访】国家级林木化控师刘星语：它这个纤维素都在里边，它是纤维素多，硬的都在里边，做板是纤维素，你看这细腻的，它造纸和做板。

【解说】：沙柳粗壮的枝条可以用来做家具，而沙柳上部的细枝更有价值。

沙柳平茬下来的嫩枝，做饲料得天独厚，检测以后，赵永亮拿到了第一手的数据，沙柳纤维素含量高，钾、钙、磷的成分都很高。比普通饲料含蛋白量要高。

【采访】：

赵永亮：一般农作物秸秆，除了紫花苜蓿的蛋白含量高，其它的农作物，我们玉米黄豆那个秸秆，者一点几的蛋白，这个要有十左右的蛋白。

国家级林木化控师刘星语：它吸收了大地的精华，和那些植物植被是一样的。

【解说】：既然沙柳能加工饲料，那，找到沙漠里适合的养殖项目，就能让这些沙柳加工出来的饲料，创造出更大的价值。赵永亮首先选择了獭兔。

獭兔是兔中之王，怕热耐寒，喜爱在清洁干燥的环境里生活。无疑，库不齐沙漠是很好的选择。冬季干燥而漫长，夏季短暂又不会太热，而且地广人稀，容易控制疫情，獭兔不仅长得快，皮毛也非常好。

【采访】赵永亮：你把獭兔拿到了南方，皮毛长不起来，拿到了吉林、哈尔滨，成本太薄了，那到了河边也不行，兔子怕潮湿，所以就必须就这个沙漠上是NO。1。

【解说】：在这之前，当地从未有人养过獭兔，并不是因为沙漠里的环境不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人们觉得沙漠不毛之地，没有兔子吃的东西。

而现在有了沙柳，平茬下来的沙柳嫩枝，可以成为兔子最好的饲料。赵勇亮为此确定了自己的思路，把种沙柳、养獭兔当作整个产业链的第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采访】赵永亮：所以我才能打造世界獭兔航母，因为别人做不了，因为第一没有责任的企业不会去做，第二没有实力的企业做不了，第三，我们现在都走的是沙漠。

【解说】：有沙柳可吃，而且源源不断，那么沙漠、沙柳就成了养獭兔得天独厚的条件。赵勇亮要在沙漠里建全世界最大的獭兔养殖基地。

但，请谁来养呢?全靠自己吗?巨大的投入不说，人力还必须跟上。养的是活物，要吃东西，要下崽儿，得有人时时操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赵永亮开始预谋着一次大的付出。在沙漠里种起沙柳，建起房子，免费提供房子和兔舍，请全国贫困地区的老百姓来这里养獭兔。

【采访】赵永亮：10年前，我们就是万元户，沙区的老百姓仍然穿着烂棉裤，所以说企业家讲和谐你就拿钱。。家有三件事，先从讲善上来，现在我们，企业家发得在流油，贫困区的老百姓还在流泪。

【解说】：赵永亮富了，有实力了，但他始终惦记着，自己离开后，18年都没有通电的家乡，他想带昔日的街坊们离开那片土地。

让老百姓来养，自己包收，包加工。同时，他在兔子产业的下端，建起獭兔食品加工厂和皮草加工厂。

【采访】秦飞：我们这个团队有一个特点，就说在讨论重大决策过程当中，我们可以激烈讨论，提出各自的分歧，各自的意见，但是一旦形成决议，我们就义无反顾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解说】：从2005年开始到2012年，赵永亮的移民村吸引了全国各地3万多人来这里养殖獭兔。

獭兔养起来了，一切都让专业的人来做，公司给农户们提供兔种，每片区配上技术员，哪家养殖出了问题，一个电话，随叫随到。养得好的人，一个兔舍一年能收入十多万，养得差的，五六万也是有的。

兔肉拿来加工成即食食品，毛用来加工皮草，做成服装。

自从在风水梁建起了城，赵永亮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这里。

【采访】赵永亮：沙柳现在这个产业，现在我们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我现在精力全部投在这个新农村，我六大产业七大板块，58个企业，我其他啥都不管，我就管这个企业。有的人开玩笑说赵永亮成了三个儿子了，大儿子赵智强，二儿子赵智慧，三儿子就是风水梁。

【解说】：大量的兔子养起来了，兔子的下脚料也有了用处，加工兔子剩下的心肝脾胃，拿去喂了狐狸貉子貂，一条皮草产业链也形成了。

全循环无污染的产业链，连粪便都bu浪费，做成菌棒，种出的香菇肥厚味美。

一边治沙，一边盖房，一边养兔，赵永亮的计划在一公里又一公里地向沙漠深处推进着。

【采访】赵永亮：种植沙柳，固定沙丘，用沙柳平茬复壮的特性，嫩条做了饲料，引出了獭兔的养殖链条。獭兔又拉来6个链条，拉完以后又拉出了生物链条。两个生物链条，两个链条的共同肥料又改造了沙漠，沙漠又拉出来两个链条，一个叫产品链条，一个叫食品链条，产品是大棚采摘，食品是旅游观光，就是把劳动变运动，产品变礼品。然后链条套链条的循环经济，解决了我们沙区老百姓多少年来捧着金饭碗在讨吃的局面。

【解说】：主动去亲近沙漠，大胆在沙漠里投资，以产业带动沙漠治理和开发，风水梁科学的治沙模式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目光。

采访】：

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副罗虎在：我们是慕名而来的，东达蒙古王集团这么多年，通过产业发展，带动农民致富，促进生态治理方面，在我们自治区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我们西盟这次，就是来学习这种好的经验和作风。

内蒙古自治区兴和县委王冥生：我觉得在生态环境非常恶劣的条件下，能搞出这么一片产业园区，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壮举，确实让我们感动。

【解说】：风水梁的模式不仅吸引了国内其他地方的人前去参观考察，甚至有韩国的社会学家也过来取经。

【采访】韩国青云大学社会学博士崔昌源：他就曾经跟我说过他有一个信仰的东西，我非常想看看他有什么样的信仰。今天整个陪他去了他整个沙漠地区，非常有意义的，特殊的那种地方，我就发现了他有重要的理念，人跟大自然如何和谐，这个就在新农村的地方可以看得到。沙漠地区把人跟大自然给它结合起来，人跟人之间和谐地表现出来，那个新农村社会。这个我们韩国人值得学习。

【采访】赵永亮：这几年沙漠伴随着我，我也依赖着这个沙漠，沙漠也依靠我，把它逐步逐步都改成了这一座城市，我觉得对我来讲，是一个价值体系的一个大平台，还是沙漠成就了我。

【主持人】：一个科学的治理模式，让一片沙漠发生巨变，让数万人口直接受益。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我们希望赵永亮的那个农民城更加完善，也希望更多有能力、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能投身沙产业开发，让沙漠造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