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认知中的暴力与救赎
———评麦克尤恩的《赎罪》
邹涛
“叙事认知的暴力”内容提要:一般是指在叙事认知的过程中,把自己的认知图
以至对相关人构成身体或情感的伤害或威胁。这种暴力在文学研究式强加于他人,
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伊恩·麦克尤恩的《赎罪》给予这种暴力威胁深刻而具象
化的呈现,揭示出进入虚构世界的危险是人类认知的普遍困境。对此,他提出的救赎之方是:以悲悯之心服务于现实,为现实提供充满希望的其他可能性,同时又给予读者接近的机会。
关键词:叙事认知暴力伊恩·麦克尤恩《赎罪》作者简介:邹涛,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比较文学。本论文得到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ZYGX2009J125)。
Title:ViolenceandAtonementinIanMcEwan’sAtonement
ABSTRACT:Cognitiveviolenceinnarrativeoccurswhenoneimposeshis/herowncognitiveschemauponothersandinflictsonthemphysicaland/orspiritualharm.Suchkindofviolencehasnotobtaineddueattentionfromliterarycritics.IanMcEwan,inhismasterpieceAtonement,successfullyexploresthiskindofviolenceandpresentsthedangerofenteringafictionalworldasacognitivedilemma.Hesuggeststhattreatingrealitywithcompassionandhopenotonlymakesatonementbutalsooffersthereaderanaccesstotruth.
Keywords:cognitiveviolence,IanMcEwan,Atonement
Author:ZouTao<truthzou@126.com>isanassociateprofessorofEnglishLiter-atureatSchoolofForeignLanguages,UniversityofElectronicScienceandTechnologyofChina,Chengdu,Sichuan,China(611731),specializinginBritishandAmericanlitera-ture,andcomparative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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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自从文学研究的叙事转向以来,叙事被赋予浓重的社会认识论和社会本体论色彩,被看作
认识自我、认识社会的基本方式(Somers606)。叙事研究因此在人文社科领域不断得到推广。《叙事》(Narrative)杂志主编詹姆斯·费伦(JamesPhelan)将叙事学的大幅度“领土扩张”称“叙事帝国主义”(narrativeimperialism)(“Who’sHere”206),为体现出对过度叙事化的某种忧虑。盖伦·斯特劳森(GalenStrawson)、乔治·巴特(GeorgeButte)等学者更是直接发出了质疑的声音,批判将叙事的认知功能绝对化的倾向。叙事认知令人困扰的主要原因在于叙事的虚构性本质。保罗·利科(PaulRicoeur)指出,
“情节化”,我们通过将历史赋予充满偶然与断裂的过去一种形式上的完整性,把过去、现在和
“情节化”未来组成一个连贯整体以获得意义,而文学传统中各种叙事模式对生活的过程有深(“LifeinQuest”20—33)。我们“往往会套用某种已有的叙事模式”(Strawson442),刻的影响
“通常是无意识地”而且这种过程进行的(Somers606)。如果我们将已有的叙事模式生搬硬套生活的原貌将面临不断被削足适履的危险。不仅如此,叙述者会对事实进行“篡在生活上,
(falsification)、“补缺”(confabulation)、“修订”(revisionism),改”以满足被压制的欲望(Straw-son443)。所以,在叙事化过程中,利己之欲望和已有叙事模式的影响共同决定着叙事虚构性的方向。
到目前为止,叙事的虚构性尽管使很多人受到困扰,但它给认知带来的可能的严重威胁却总被文学评论界有意无意地忽略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目前在国内,认知叙事学研究刚刚(Atone-兴起,似乎更无暇顾及叙事认知的过度化问题。笔者在读了伊恩·麦克尤恩的《赎罪》
2001)后,ment,深感该文本敲响了警世钟,不仅给予这种威胁深刻而具象化的呈现,而且提供了可能的救赎之方。《赎罪》的主要人物包括布里奥妮、她的姐姐塞西莉娅、及其家仆的儿子罗比。小说前三部分分别以十三岁的布里奥妮、二战中的罗比、以及悔罪的布里奥妮为意识中心,用现实主义手法叙述他们之间的误会、遭遇以及最终的团圆和解。第四部分则突然揭示前面的结局只是一种虚构,因为塞西莉娅和罗比早在布里奥妮道歉之前死于战争。不少读者和评论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卡萝玲·莫尔(CarolineMoore)抱怨该小说结尾太令人沮丧(12);玛格丽《赎罪》“糟糕的结尾”———“在一种他想象特·博尔纳(MargaretBoerner)更是直接批评有一个
的尤涅斯库式的荒诞性精神错乱中,麦克尤恩摧毁了自己建立起来的东西,告诉我们它全然是(43)。费伦也指出这样的结尾是“一种充满虚构。但事实上我们本来就知道它是小说虚构”
”(《叙事判断》33)。这些评论都是针对小说的叙述层面,暴力的揭示关乎作家的叙事选择和更多的学者,诸如BrianFinney,PilarHidalgo,以及Maria读者的反应等问题。与此相契合,
Margaronis,《赎罪》对的元小说技巧进行了深入剖析,并反思历史小说在事实与虚构间挣扎的(95)。可是,《赎困境。我国学者陈榕甚至直接将这两者间的跨越称为“历史小说的原罪”罪》暗含着的如下逻辑推演已超出了小说的范畴:小布里奥妮之罪→作家布里奥妮之罪→作家麦克尤恩之罪→每一位读者之罪→人类之罪。以往的研究主要关注身为作家的布里奥妮和麦克尤恩之罪,本文则将剖析上述整个逻辑链条的发展,把故事层面的人物和叙述层面的作家、读者甚至所有人都纳入虚构性认知之罪的考量中,揭示叙事认知的陷阱与潜在威胁,超越
并探讨其可能的出路。文学范畴而突显一种普遍的叙事认知困境,·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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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轻的布里奥妮:叙事模式的生搬硬套以及自我虚像的暴力演绎
布里奥妮从小浸润在各类叙事文学中,她自己的创作轨迹也随着所读作品类型的丰富而,“从欧洲民间文学传统到简单的道德剧再到心理现实主义”,变化基本上与文学发展史相契合(McEwan41)。在成长的历程中,布里奥妮往往将已有的文学阅读经验套在现实世界中,借以实现社会认知与自我定位。
受童话故事、民间文学的影响,她少女时期的自我原型是小公主,同时把罗比想象成对应的男主角。在她十岁时,她将这种想象付诸实施,上演了跳水一幕,趁罗比不注意时跳入危险的水潭。当罗比竭尽全力把她救上来时,她面对他的责备却满心欢喜:
“谢谢你,”。“谢谢你,”她不断地说谢谢你。
“你这样做真是愚蠢到了极点。”“我想要你救我。”
“你不知道自己很容易淹死吗?”“你救了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你救我吗?”“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是。”“因为我爱你。”(231—32)
从上面的对话可看出,布里奥妮沉浸在将自我虚像演绎成真的狂喜之中,所以浑然不觉自
己的求证是在以两个人的生命做赌注。后来,她写了一个伐木工人救了一位落水公主并最终娶她为妻的浪漫童话故事,进一步满足了这种自我虚像。从文学阅读、想象,到现实求证,再到文学创作,布里奥妮的叙事认知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恣意穿梭,两者的边界在她这里模糊难辨,并最终给他人带来了可怕的危害。
布里奥妮的待救公主型的自我虚像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对道德剧的阅读吸纳而渐渐隐
“教化”去,代之以更为积极主动、更具成人色彩的英雄形象。她为哥哥而写的《艾拉贝拉的考验》带有明显的亨利·詹姆斯的叙事伦理之风。她希望哥哥看了该剧后大受感动,一方面会
收敛其行为,另一方面会更加以她这个妹妹为骄傲。这种道德英雄式的叙事框架深刻影响着她对后来发生的系列成人事件的阐释。
当她从窗口看到姐姐塞西莉娅当着罗比的面脱掉外面的裙子潜入喷泉中、然后又独自离去时,她明确感觉童话式的框架已经无法解释该事件。将这一事件与前面提及的跳水一幕对照,可以发现其中的原因:布里奥妮趁着罗比不注意跳入水潭,而塞西莉娅当着罗比的面脱衣服;罗比马上跳水救布里奥妮,而塞西莉娅没入水池后他依然站在岸上。英雄救美的童话阐释,“因为她想再次体框架因此失效。但是,布里奥妮却抑制住想跑到姐姐房间寻求解释的冲动
(40)。当她会那种独自探索而带来的微妙刺激,一种至少从情感上接近答案的隐秘兴奋感”纸条、意识到自己童话公主型阐释框架中的男主角居然偷读了罗比写给塞西莉娅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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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情别恋”“被背叛”时,她产生了一种的感觉(233),失败者的身份突然降落到了她的头上。
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她重新调整自己的阐释框架,将原来童话里的英雄人物降格为道德剧中披着羊皮的狼。在撞上罗比和塞西莉娅在图书室做爱的情景后,她感觉自己调整的阐释框架
:“她的孩提时代已经结束……童话故事的世界不再属于她……她就此参得到了进一步确认
(160)。为了解释上述成人事件,与到儿童世界之外的人生戏剧之中”布里奥妮再次套用叙事
模型,并利用活跃的想象力将各类事件有机联系起来,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加以叙事化。在这“疯子”、个新的阐释框架中,曾经的守护天使罗比成了色狼,曾帮她驱赶恶梦的姐姐则具有无助羔羊的角色功能,而她,十三岁的布里奥妮,要成为色狼的揭发者、姐姐的守护神(349)。她因此成功地逆转了自己在现实中的不利位置,扮演起悲剧式的英雄角色。
洛拉强奸事件使布里奥妮进一步把新的英雄式自我虚像演绎成真。在该事件中,她在黑暗里撞上表姐洛拉正遭人施暴。凭着手中微弱的照明光,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男性背影,而根
她利用自己当时的阐释框架将现实情节化,并填补现实中的空白或本没看清其真面目。但是,
不确定点:该框架中的罗比正好与施暴者的角色对应,哭泣中的洛拉顶替了塞西莉娅的无助羔
。“如果她可怜的堂姐不能把握,而她自己要成为正义、真理的代言人那么她会羊角色,
(168)。所以,帮她揭示出来。我能。我也愿意”她立刻向母亲指控罗比,并给提供了证
词,无辜的罗比因此被捕入狱。如果说,布里奥妮在跳水一幕完成的叙事认知有惊无险的话,这一次的叙事认知行为则给他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她自己也因此悔恨终身。
从上面的分析可看出,布里奥妮总是在套用已有的叙事模式,将这些模式中的各种角色功能强加于生活现实中的人,以实现她的社会认知和自我认知。随着人生经验和阅读视野的不断扩展,她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认知框架。可惜的是,年轻的布里奥妮的认知框架主要基于自而缺乏事实的足够支撑。她的认知框架充满叙事的虚构性己活跃的想象力和文学阅读体验,陷阱,很容易给现实造成伤害。
三、成熟的布里奥妮:从心理现实主义走向实用主义哲学
布里奥妮意识到自己给姐姐和罗比造成了巨大伤害后,为了赎罪,她放弃剑桥大学的读书机会去战地医院工作。在艰苦可怕的工作环境中,她用写作填补一切时间空隙,并开始意识到“答案明确的时代已经结束。情节、,人物的时代也同样终结”她更为关注的是“思想、领悟和(281),感觉”并预感未来的小说应该“进入心灵,展示它是如何运转,或如何被运作的”(282)。由此可看出,她的认知框架已摆脱童话、道德剧的支配,逐渐转向更为复杂的心理现实主义。
《赎罪》的前三部分充满心理现实主义的色彩。身为作家的布里奥妮充分发挥“移情”(empathy)能力,分别站在从前的自我、想象中的另一个自我、以及罗比的角度,去体验世界、阐释人生。从尾声部分她对自己漫长创作过程的回顾可以看出,为了使自己的认知框架有更坚实的基础,不再因恣意虚构而犯错,布里奥妮努力寻找事实依据。她从战争博物馆中获得了塞西莉娅和罗比的通信以及大量的相关资料,并把自己有关战争的描写寄给二战军士审阅,不断“匍匐前行,(359)。“我一和他们通信,反复修订她小说中的细节描写,和他们一起爬向真实”
——包括人名、——我全部提供出来,直认为自己的责任是揭示—地点、确切的情境—作为历(369)。这样的表白传递出的元信息是:布里奥妮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只凭想象来史记录存档”
而是建立在大量的真实史料基础之上。理解世界,·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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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尾声部分,布里奥妮同时指出老年的自己逐渐对心理现实主义感到厌倦并提出质。“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事实,疑我应该早写出另一个版本。但是书已经定稿。不会再有新(360)。她意识到,的版本了”当书中相关的人物原型都已逝去、小说最终出版,一切都会被看
,“没人会关心小说中哪些事、(371)。所以,成她的虚构哪些人被歪曲了”她问道,如果把事实——塞西莉娅和罗比早在1940年就在战争中牺牲,的残酷—她永远失去了当面向他们道歉——告知读者,“读者从这样的揭示性结尾中能得到何种理解、的机会—希望或满足呢?谁又愿意相信他们分离后竟成永别,他们的爱情无法呢?”这只能“服务于最凄凉的现实主
义”而已(371)。此时,她宁愿舍弃凄凉的现实主义,以悲悯之心服务于小说人物和现实读者。“用希望代替知识”(replacingknowledgebyhope)老年布里奥妮的这种选择表明她已走向
的实用主义哲学观:关心的不是一个人相信的东西是否有充足的根据,而是一个人是否有足够的想象力提供其他的可能性(Rorty34)。布里奥妮在酿成大错而又失去向当事人道歉的机会
一直活在赎罪的痛苦挣扎中。她一遍遍叙述着往事,而往事在长达59年(1940—1999)之后,
“即将老去,的复述中结为沉重的负累。在感觉自己遁入无知无觉之境”之时(McEwan355),她终于选择在自传性小说中为这段往事提供一个道歉的场面和团圆的结局,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辜之人得以昭雪,负罪之心获得解脱。她认为自己以前所写的版本中忠于事实的悲惨结
“毫无悲悯之心”(pitiless)(371)。往事尽管已成为不可改变的历史,尾都是但我们可以引导:“我们描述事物、它对当下、对未来产生的可能影响。实用主义的核心问题在于联系事物的方式是否能尽可能地满足我们的需要?或者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比现在(Rorty72)所以,——一个比更美好的未来?”年老的布里奥妮用想象力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现实美好得多的人生愿景。她不再纠缠于历史的残酷,而秉着实用主义精神,用美好憧憬和往事达成和解。
四、麦克尤恩的警示:人人都是布里奥妮
布里奥妮通过让死去的事件复活而了可能世界与不可能世界的界限,这种赎罪方式在很多人眼里,尤其是那些有着严重创伤记忆的人眼中,也许显得过于随意和简单,应该受到:“虽然艺术批判。费伦这样评价布里奥妮想“在艺术中完成自己在生活中未竟之事”的做法
‘过失与赎罪’,可以实现其特定形式的但艺术无法为超出其范围的过失赎罪,我们也不应对”(《叙事判断》33)。《赎罪》《艾拉贝艺术持那种期待以布里奥妮为迎接哥哥归来而创作剧本
《艾拉贝拉的考验》拉的考验》开场,又以她的孙儿辈们在她七十七岁生日时排演结尾,费伦把这样的首尾呼应理解为麦克尤恩对布里奥妮的浪漫冲动的批评:“当初是布里奥妮的浪漫冲
动导致了她对罗比的误认。倘若她当时对现实主义更感兴趣的话,她就会要求得到更多的证而不会贸然指认罗比。倘若她此时对现实主义更感兴趣的话,就会对自己的错误带来的严据,
(32)。确重后果揭示到底。她未能做到这一点,这在某种意义上偏离了她寻求赎罪的轨道”:“我感觉自己自从写了那些小小的浪漫道德剧后,实,布里奥妮自己也这样反思并没有走多
(McEwan370)。远。或者说,我绕了一个大弯又原路返回到起点”可是,在笔者的眼里,布里奥妮的浪漫回归不是原地转圈,而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运动,因
为她在呈现了一个美好愿景的同时提供了事实,让读者在经历悲剧式的撕裂之痛后有前行的勇气和希望。麦克尤恩对布里奥妮的最终选择与其说是持批评态度,不如说是怀悲悯之心。他借布里奥妮之口在小说结尾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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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的恋人们活着并最终团圆,不是懦弱或逃避,而是一种最后的善举,一种抗拒消
泯和绝望的姿态。我给他们幸福,不是为了让他们原谅我。不太是,还不算是。要是我有力量让他们出现在我的生日聚会上……罗比和塞西莉娅,仍旧活着,依然相爱,肩并肩坐
《艾拉贝拉的考验》,在图书馆,微笑着看这不是没有可能。(372)为了从读者那里争取对布里奥妮的最大同情,麦克尤恩在小说的叙述层面巧设陷阱,置读
者于相似的境地,犯了与布里奥妮类似的错误,从而使自己也成为应受审判的对象。读者在阅读前三部分时,很容易被细腻的心理现实主义描写深深打动,为布里奥妮的严重过错扼腕,为罗比地狱般的战争之旅揪心,为布里奥妮苦行似的赎罪动容,为她的当面致歉以及塞西莉娅与罗比的劫后团圆欢欣。可是,尾声部分的披露使得读者所有的情感投入瞬间失效。这样
自己的期待视野受传统文学文化模式的影响,容易的情节安排让读者在错愕之中突然意识到,
安然接受类似已有模式的信息而丧失警惕。正如费伦所指出的,麦克尤恩对我们阅读经验的
“误认”:“我们对于犯罪和赎罪这一问题的情感反应过程,传递出一种元信息无论有多么强烈和艰难,还是太容易了。回过头来看,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太急于相信罗比在撤退之后还活着,
(《叙事判断》34)。可见,急于相信布里奥妮遇到罗比和塞西莉娅会导致某种赎罪”读者同样经历了布里奥妮式的虚构想象,只不过比她幸运的是,这些想象没有造成可怕的现实后果。
麦克尤恩为布里奥妮争取同情的同时,也为作家职业争取认同。因为,小说家是现实与虚构之间的职业玩家,在创作中总在想象不同人物角色的生活,很容易犯和布里奥妮同样的错误。所以,不少评论家,例如特里·伊格尔顿、詹姆斯·费伦等,都认为《赎罪》中真正在忏悔通过诱使所有读者成为同谋,麦克的是麦克尤恩(Eagleton2177;费伦34)。然而笔者以为,尤恩突显的是人类认知的普遍困境,具有超强想象力的作家们只是症状更典型而已。他巧妙的情节设置揭示出人人都有成为布里奥妮的危险,并且以一种悲悯的情怀,希望小说家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让人类认识并超越那些无法弥补的过错。
五、结语
《赎罪》通过以上对的分析可以得知,人们在认识自我、他人及社会的过程中,习惯于根据
已有的文学文化模式将生活叙事化,并且容易受利己之欲望驱动来分配角色功能、引导叙事认知方向。当一个人把自己的认知图式强加于他人、以至对相关人构成身体或情感的伤害或威胁时,我们可以将其称为叙事认知的暴力现象。布里奥妮在跳水一幕、误解、指控罗比事件中都是典型的叙事认知暴力的实施者。
《唐吉珂德》、《诺桑觉寺》警示叙事认知的作品早已有之,如分别对按照骑士文学和哥特小说叙事化生活的主人公进行了善意讽刺,但它们尚未深入展现叙事认知中的暴力。麦克尤
恩将整个文学史纳入认知模型框架的检验中,并且时间跨度从童年直至老年,审视对象从小说人物到自我以及现实读者甚至人类整体,揭示叙事认知中的危险程度从可笑上升到可怕级别,从而在叙事泛化的年代为我们敲响了一击沉重的警钟。
,“记忆让人保存了过对于那些认知过程中已犯下的错误,我们又如何对待呢?利科指出
去的踪迹,使之不致于被淹没摧毁;透过宽恕与许诺,人才能从过去的枷锁中,找到继续前‘过去’”(“Memory”10—11)。在《赎罪》成为的主人中,麦克尤恩让布里奥行的勇气和希望,·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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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提供美好愿景,是为悲悯之心;给出事实,以不负历史责任。在冲毁真实与虚构之界墙的后现代潮流中,麦克尤恩以考古学的精神追踪真实与虚构的界基,既为我们展现了叙事认知的魔力,又为我们避免叙事认知暴力以及如何对待历史错误提供了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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