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图藏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俗字考辨 李素娟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南京210044) 摘要:本文对上图藏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中的十五个俗字进行了考辨,认为上图本俗字的使用 明显多于浙藏本,其抄写时间当早于浙本。通过对“守文案鬼”一词在不同本子中的使用情况的分 析,认为上图本当抄写于明皇之前,浙本等"3抄写于明皇时期或明皇之后。- 关键词:佛学;上图藏卷;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俗字;考辨 中图分类号:H13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6252(2009)01—0018—22 敦煌写卷《黄仕强传》是一篇著名的唐人人冥故事,原知有8个写本,即: P.2136、P.2186、P.2297、前苏联孟西科夫主编《亚洲民族研究所所藏敦煌汉文写本 记目录》第二辑L.2873(且x.1672)、北图阳21与淡58、日本京都大谷大学藏本和浙 敦026(浙博001)号藏本。这8个写本中,“浙敦026(浙博001)号”抄写最为精 良,而且首尾完整。 最近,本人在翻阅《上海图书馆藏敦煌吐鲁番文献》时,发现其中也有一个《黄 仕强传》的写本,编号为上图084(812531)。该写卷首尾完整,无残缺,抄写亦相当 精良。这样,《黄仕强传》已发现有9个写本了。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过去的8个写 本中,《黄仕强传》均是抄写在《普贤菩萨说证明经》之前的。而上图084(812531) 号中,《黄仕强传》是附于《普贤菩萨说证明经》之后。《上海图书馆馆藏敦煌吐鲁番 文献附录・叙录》介绍:“上图084(812531)1.普贤菩萨说证明经2。黄仕强传写卷子唐 有廉纹本色麻纸,l0纸加首尾各一段。首残。高24.1cm,长494cm。纸幅 45.5cm。卷心高20.1cm,天头2.2cm,地脚1,8cm。每纸28行,每行17字。乌丝蓝。 楷书,墨色浓。卷中题有‘普贤菩萨说证明经’、‘黄仕强传’。卷尾题:‘黄仕强传’。 本卷曾经装裱,包首题签:‘唐人写普贤菩萨说证明经’,下小字‘附黄仕强传’。卷首 右下钤有‘九铛精舍’朱文方印。卷中二标题问下方钤有‘吴士鳢珍藏敦煌莫高窟石 收稿日期:2007一O1—13 基金项目:本文为2OO7年江苏省社会科学院重点课题《初唐汉语词汇研究》(院阅A0704)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李素娟(1964一),女,河南许昌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 上图藏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俗字考辨 19 室北朝唐人写经卷子’朱文长方印。”(本文按:‘九铛精舍’当为‘九钟精舍’之误。 吴士鳢,近代金石学家、藏书家,钱塘人,光绪进士,官翰林院侍读、江西学政、资政 院议员、清史馆纂修。初因得商钟九件,遂以‘九钟精舍’名其书室。) 本人将上图藏写卷《黄仕强传》与浙藏等其他写卷进行了认真比对,发现除个别 文字使用的差异外,内容几乎相同,但上图本中出现之俗字或俗写,明显多于浙本等其 他几个本子。所谓俗字,我们采取张涌泉先生的说法,即区别于正字而言的一种通俗字 体。也就是凡是区别于正字的异字体,都可以认为是俗字。下面,本文即根据这一原 则,综合运用偏旁分析、字书佐证、异文比勘、归纳类比、辨识文义等方法,对上图藏 写卷《黄仕强传》中出现之俗字,进行一一考辨,以求教于方家。 1.“把”:“把”之俗体。《说文・手部》:“把,握也。从手,把声。”《碑别字新 编》载,“把,《隋郭达墓志》作‘把”’。《睡地虎简》三二・五“把”右半部亦作 “巳”“巳”,。《碑别字新编》载“巴,《齐张起墓志》作‘已”’。由于“巴”字俗写作 故以“巴”作为偏旁的“把、肥”亦写作“把”、“肥”。 2.“ ”:“步”之俗体。《衡方碑》“步”作“ ”,《碑别字新编》载,“步, 《魏奚智墓志》作‘ ”’。黄征《敦煌俗字典》未收入。唐韦应物《寄畅当》:“出身 文翰场,高 不可攀。”《三国志通俗演义・何进谋杀十常侍》:“主薄陈琳趋廖上前, 连叫‘不可’‘不可”’。P.2001号写卷唐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序》:“罐州正南步 行可余半月,若乘船缝五六朝,即到匕景。”“步”亦抄做“ ”。该写卷经法国研究敦 煌写本纸张的专家戴仁(Jean—Pierre Dr ̄ge)根据对纸张质地的对比研究,认为它大约 抄于公元8世纪前半期①。上图本“ ”的写法与P.2001的写法相同,也可作为判定 上图本抄写年代之一间接证据。 查《说文・止部》:“步,行也,从止。”《释名・释姿容》:“徐行日步。”《史记・ 礼书》:“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滢》,所以养耳也。”张守节《正义》: “步,犹缓。缓车则和鸾之声中于《武象》,骤车中于《韶漤》。”“步”俗写作“ ,,, 当由“步”之“缓行”义而起。张涌泉先生在《汉语俗字研究》中指出,俗字有一种 是由类化造成的,而类化现象的发生,除了受上下文的影响外,还会受“潜意识的影 响”,“由于受习语或相关因素的影响,有时人们在写甲字时却会受到乙字的类化,尽 管乙字在特定的上下文里并没有出现。我们把这种类化称之为受潜意识影响的类化。”⑦ 由“步”之“缓行”义,可能使古人联想起登山之艰难,登山之缓,所以在潜意识的 支配下,原来从“止”的“步”就变成了从“山”的“ ”。 3.“初”:“初”之俗体。《碑别字新编》载,“初,《魏西河王元惊墓志》作 ①Jean—Pierre Dirge,Papiers de Dunhuang:essai d'analyse morphologique des maIluscrits dat6s,Tbung Pao,vL LXVII,3—5(1981),P.358.转引自王邦维《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54页。 ②张涌泉《汉语俗字研究>,长沙:岳麓书社,1995年,第66页。 20 敦煌学辑刊 2009年第1期 “初”。黄征《敦煌俗字典》未收入。《说文・刀部》:“初,始也,从刀衣,裁衣之始 也。”“刀”,《说文》作“勿”,俗体“刀”上多一“ ”之形的“刃”字,保留其 象形特征较明显,当是因小篆的写法而俗化。 4.“敷”:“敷”之俗体字,右多一“、”。按黄征先生说法,此属于“末笔点虱 繁化俗字。”即“写完正字之后又增添点画来收笔的俗字。”①这种类型的俗字,往往是 因为人们出于书写习惯或字形的整体协调增繁而成的,如休一休,沐一沭,支一支, 私一禾/厶。再如,《碑别字新编》载,“敛,《隋王世琛墓志》作‘ ”’,右“文”上 加“口”,亦属此类。 5.“暝”:“唤”之俗体,《碑别字新编》载,“唤,《隋比丘尼修梵石室墓志》作 ‘ ”’,右中间作“日”。黄征《敦煌俗字典》未收入。 6.“量”:“置”之俗体。《说文・网部》:“置,赦也。从网、直。”“置”作 “置”,右上作“日”,或许是书写时上部构件受下部构件笔画的影响所致。 7.“京”:“京”之俗体,《碑别字新编》载,“京,《汉孑L德碑》作‘京”’,可见 “京”俗写作“京”由来已久。《正名要录》:“京,石经如此作。” 8.牵:上图本作“牵”,浙本作“晕”,《碑别字新编》载,“牵,《唐王徵君临 终口授铭》作‘荤’,《唐兖公颂》作‘荤’。上图本“荤”字黄征《敦煌俗字典》 未收入。《说文》:“牵,引前也。从牛,象引牛之縻业,玄声。”上图本“荤”和浙 本“牵”,一为“手”旁,一为“牛”旁,皆为会意,是由于采用了两个不同的意符 而成的俗字。 9.“见”:“鬼”之俗体,《碑别字新编》载,“魂,《隋韦略墓志》作“魂”, “魄”字“齐张思伯造像”作“兔”,二字中“鬼”皆做“见”。 1O.恐:“忍”,“恐”之俗体。《碑别字新编》载,“恐,《隋谢岳墓志》作 ‘ ”’,右上作“口”。《汉语大字典・心部》:“ ,同‘恐”’。 11.明:“明”之俗体。增笔为繁而成的俗字。《碑别字新编》载,“明,《隋郭宠 墓志》作“明”,左边长方框内有三横。《汉语大字典・目部》:“明:②同‘明’。 《字汇・目部》:明,俗以为明暗之明。”引《正字通・目部》:“明,田艺衡日:‘古皆 从日月作明,汉乃从目作明。”’可见此字由来已久。 12.焉:“窟”之俗体。颜元孙《干禄字书》:“葛寤,上俗下正。”《说文・ 部》: “寓,置物也。从^,舄声。”徐灏注笺:“古谓置物于屋下日宿,故从^,盖从他处传 置于其室也。”《汉语大字典・^部》:“宿:⑥书写,誊录。”引《释名・释书契》: “书称敕,书以笔刺纸简之上也。又日商,倒寤此文也。”清赵翼《陔余丛考・宿》: “《汉书・艺文志》:武帝置写字官,写字始作抄录解,盖因……有传递之意,故借为传 抄书写之字。” ①黄征《敦煌俗字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前言第26页。 上图藏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俗字考辨 21 13.“逊”,“逃”之俗字。《说文・定部》:“逃,亡也。从是,兆声。”《玉篇・是 部》:“逃,逃亡也。”《改供四声篇海・是部》引《玉篇》:“逊,遁也,避也。”《字汇 定部》:“逊,俗逃字。”“逃”为形声字,俗字“逊”则变为从走从外的会意字。唐皮 日休《何武传》:“不意伏盗发于丛翳间,兵尽骇逊,武独斗死。”《正名要录》:“逃 逊:右正形者正体,脚注讹俗。”用“逊”注“逃”,说明在唐初,“逊”还是一个通 行面较广的俗字。 14.“月巳”,“肥”之俗体,右“巴”省略内心一短横。马王堆易一O、武威医简 七七均作“肥”,《碑别字新编》载,“肥,《隋元公墓志》作‘肥”’。张涌泉先生指 出这种类型是因为“书写变异”而导致的。“肥”字的此种写法在敦煌写本中极为常 见。如S.289《报慈母十恩德》:“纵食酒肉养不”,P.2564《十二时》“恰似园中地 草》”等。颜元孙《干禄字书》:“肥肥,上通下正。”“通”即通行已久的俗字。 I5.“键”,“健”之俗体,左单人旁“,『”作双人旁“彳”。《碑别字新编》载, “健,《辽马直温妻张氏墓志》作‘健”’。“ ”俗写为“彳”,极为常见。查《碑别字 新编》:“侵、侣、便、促、俊、信、保、俗、俱、倜、借、值、倦、伦、偃”等一大 批以“/f”作为偏旁的字,在俗写中偏旁都变成了“彳”。 以上对上图藏敦煌写卷《黄仕强传》中的十五个俗字进行了考辨。从上图本敦煌 卷子中俗字的使用情况来看,上图本的抄写时间当早于浙本。魏晋南北朝用字极为混 乱,“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大、大动荡的悲惨时期。国家的,也造 成了各地区间语言文字的隔阂。先后登场的统治者忙于争权争地,而无暇于是正文字的 工作,战国时代各国‘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的一幕又开始重演。东汉以来俗字泛滥 的势头不仅没有得到遏制,相反变本加厉,愈演愈烈。……到了南北朝时期,俗字的运 用便达到了一个高峰。当时的写本书籍及碑刻墓志,其中的讹俗别字,诚乎连篇累牍, 盈纸满目。”“唐代初年,俗字纷繁的状况依然故我。”①但随着大唐帝国政治上的强盛, 刊正字体的工作也日益受到重视,先后有朗知本《正名要录》、颜元孙《干禄字书》等 一批正字字典问世。从浙本的抄写情况看,其书写工整,字体规范,当是抄于正字字典 问世以后。上图本文字用法与浙藏本有多处不同,俗字使用明显多于浙藏本,可判定其 抄写年代早于浙藏本无疑。 在词语的使用上,上图本与其他几个版本最大的不同,就是“守文案鬼”一词的 使用。“守文案鬼”一词,在其他本子中皆作“守文案人”,只有上图本作“守文案 鬼”,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现象,对判定上图本及其他几个本子抄写年代的先后也极 具意义。在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均有不同程度的避讳,这些避讳与当时的社会政治、 经济、文化,甚至君主个人的嗜好、心态等密切相关。陈垣先生研究后认为,“唐时避 ①张涌泉《汉语俗字研究>,第23、27页。 22 敦煌学辑刊 2009年第1期 讳之法令甚宽,而避讳之风尚则甚盛。”①避讳只是人们的一种“风尚”而已。陈垣先 生所说之“唐时”,本人认为,确切地说是指初唐、盛唐时期,而并非整个唐代都是如 此。在初唐、盛唐时期,国家统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得到恢复并逐步走向强盛, 避讳法令之宽实际上也反映出了一种大唐气象。安史之乱以后,国家受到沉重打击,尤 其是马嵬坡事件,在唐明皇心里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清周广业在其《经史避名讳 考》中说:“明皇多忌讳,如‘豳州’‘豳’近‘幽’,改为分l;州;‘理匦使’‘匦’近 ‘鬼’,改‘献纳使’,故臣下避讳弥谨。”连“理匦使”之“匦”因音近“鬼”都要改 为“献纳使”,更何况《黄仕强传》中多次出现之“守文案鬼”了。由此可推测,上 图本当抄写于明皇之前,浙本等当抄写于明皇时期或明皇之后无疑。 敦煌学基地郑炳林所长受聘担任中国古代史名词审定委员会会员 2009年1月16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召开的中国古代史名词审定委员会成 立大会上,审议通过了中国古代史名词审定委员会成员的具体构成,教育部人文社会科 学重点研究基地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所长郑炳林教授受聘为中国古代史名词审定委员 会委员。此次受聘的委员,都是中国古代史各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 中国古代史名词审定委员会是受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及中国社会科学院科 研局委托,具体负责开展中国古代史名词及其概念的确定与审核,协调筹备启动至审稿 定稿的相关工作,最终形成《中国古代名词》定稿。 ①陈垣《史讳举例》,中华书局,2006年,第1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