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词语隐含义个案考察及相关问题研究

第３４卷第６期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ＶｏＩ＿３４№．６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Ｊ　Ａｎｈｕｉ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ｕｍ．＆Ｓｏｃ．Ｓｃｉ．）　２００６年１１月　ＮＯＶ．２００６　【汉语研究】　唐诗词语隐含义个案考察及相关问题研究　李先华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２４１０００）　关键词：隐含（内涵）意义；名词性义位；语义分析；语用环境；语义特点；词义发展　摘要：以《全唐诗》为语料，以名词“云”为考察对象．分析并描写其隐含义．以此为名词性义住隐　含义的语义分析提供范例，考察名词隐含义可能出现的语用环境，在对隐含义作个案考察的基础上．对　隐含义的语义特点、隐含意义发展为理性意义的一些问题进行了讨论。　中图分类号：Ｈ０３０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２４３５（２００６）Ｏ６—０７０５一Ｏ７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　ａｎｄ　Ｒｅｌｅｖａｎｔ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ｏｎ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Ｗｏｒｄｓ　ａｎｄ　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ｏｎｓ　ｉｎ　Ｔａｎｇ　Ｐｏｅｔｒｙ　ＬＩ　Ｘｉａｎ—ｈｕａ（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ＡＮＵ．Ｗｕｈｕ　２４１０００．Ｃｈｉｎａ）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ｎｏｍｉｎａｌ　ｓｅｍｅｍｅ；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ｐｒａｇｍａｔｉｃ　ｃｏｎｔｅｘｔ；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ｌｅａ・　ｔｕｒｅｓ；ｌｅｘｉｃａｌ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ｍａｔｅｒｉａｌｓ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Ｃｏｍｐｌｅｔｅ　Ｔａｎｇ　Ｐｏｅｔｒｙ，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ｍａｋｅｓ　ａｎ　ａｎ—ｒｏｕｎｄ　ａ・　ｎａｌｙｓｉｓ　ａｎｄ　ｇｉｖｅｓ　ａ　ｄｅｔａｉｌｅｄ　ｄｅｓｃｒｉｐ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ｏｆ　ｔｈｅ　ｎｏｕｎ“云（ｍｅａｎｉｎｇ　ｃｌｏｕｄ）”ｂｙ　ｐｒｏ・　ｂｉｎｇ　ｉｎｔｏ　ｉｔｓ　ｕｓｅｓ，ｉｎ　ｏｒｄｅｒ　ｔｈａｔ　ａ　ｍｏｄｅｌ　ｏｆ　ｒｅｆｅｒｅｎｃｅ　ｍａｙ　ｂｅ　ｐｒｏｖｉｄｅｄ　ｆｏｒ　ｔｈｅ　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ｏｎｎｏ・　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ｔｈｅ　ｎｏｍｉｎａｌ　ｓｅｍｅｍｅ．Ｉｔ　ｅｘｐｌｏｒｅｓ　ｔｈｅ　ｐｏｓｓｉｂｌｅ　ｃｏｎｔｅｘｔｓ　ｉｎ　ｗｈｉｃｈ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ｍａｙ　ｏｃｃｕｒ　ａｎｄ，Ｏｎ　ｔｈｅ　ｂａｓｉｓ　ｏｆ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ｆｕｒｔｈｅｒ　ｄｉｓｃｕｓｓｅｓ　ｔｈｅ　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　ｔｈｅ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ｅｍ－　ｐｌｏｙ　ａｓ　ｗｅｌｌ　ａｓ　ｔｈｅ　ｉｓｓｕｅｓ　ｃｏｎｃｅｒｎｉｎｇ　ｒａｔｉｏｎａｌ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ｄｅｒｉｖｅｄ　ｆｒｏｍ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词的隐含意义，国外的语义学著作称作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误解，０因此．国内研究一般都不采用“内涵意义”的译　ｍｅａｎｉｎｇ，中文一般译作“内涵意义”．指的是词的理性　名．或称“意味”　（刘叔新《论词语的意味》）、或称　意义之外的一种附带意义，反映的是词所指事物的非本　“附加意义”（贾彦德《汉语语义学》）、或称“含蓄义”　质属性或次要特征。利奇（Ｇ．Ｌｅｅｃｈ）指出：“内涵意义　（符淮清《词义的分析和描写》）、或称“属性陪义”（张　是指一个词语除了它的理性内容之外，凭借它所指的内　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或称“词义的联想内　容而具有的一种交际价值。．￣６３１７利奇举“女人”　容”　（伍铁平《普通语言学概要》）、或称“隐含意义”　（ｗｏｍａｎ）一词为例．认为：“女人（ｗｏｍａｎ）这个词从　（蒋绍愚《古汉语词汇纲要》）．虽然上述这些名称的含　概念上可以按照三个特征（＋ｈｕｍａｎ、一ｍａｌｅ、＋ａ—　义和我们这里讨论的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有的并不完全一致，但　ｄｕｌｔ）确定其含义，那么．‘ｈｕｍａｎ’、‘ａｄｕｌｔ’、‘ｆｅｍａｌｅ’　都或多或少包含了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的一些内容。本文除非必　这三个特征就一定会提供一个正确使用这个词的标准。　要．否则一般称作“隐含意义”。　但是．ｗｏｍａｎ这个词所指的事物还应包含很多附加的、　隐含意义还可以再分类。国外有的语言学家把利奇　非标准的特性。”【６　如躯体特征、心理和社会特征等，　的“内涵意义”区分为“概念内涵”（ｃｏｎｃｅｐｔｕａｌ　ｃｏｎｎｏ—　这些特征有的“仅仅是典型的而不是女性所必具的”，　ｔａｔｉｏｎ）、“直感内涵”（ｉｎｔｕｉｔｉｖｅ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情感内　有的甚至是所谓的“公认特征”。利奇的分析表明，所　涵”（ｅｍｏｔｉｏｎａｌ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国内学者对隐含义进行区　指物的任何“附加的、非标准的特性”．包括社会的主　分的有张志毅等，他把隐含意义分为四类：１．次要的理　观评价．都可以成为该词的内涵意义。需要说明的是，　性义素；２．转义的背景义；３．事物的非重要属性及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ｖ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的中文译名“内涵意义”容易引起　对它的理性评价；４．理据义，细分为造词理据和构词理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１—０１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２００３ｉｗ０６２）　作者简介：李先华（１９４５一），男，安徽繁昌人，教授，汉语言文字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生导师。　①参看王德春《词汇学研究》，第１１６页；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第４０页。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７０６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３　４卷　据。［１￣］４ｚ－４５以上两家分类不同．但都有助于我们全面认识　词的隐含义。　（１１柳宗元《雨中赠仙人山贾山人》：“寒江夜雨声潺　潺．晓云遮尽仙人山。”　隐含意义虽然反映的是事物非本质属性，是义位的　次要语义特征，而且非常的不确定，但语言的运用却离　不开隐含意义。当我们听到或使用一个词的时候，往往　会联想到现实中的所指物，大脑中会呈现出所指物种种　（２）颜仁郁《山居》：“世间应少山问景．云绕青忪水　绕阶。”　（３）卢纶《萧常侍瘿柏亭歌》：“云翻浪卷不可识．鸟　兽成形花倒植。”　以上三例中的“云遮”、“云绕”、“云翻”，“云”后　具体形象；而要描摹事物，反映真实世界，就需要对词　的隐含意义进行表达。有时又需要借助一事物的某一特　点去描述和说明另一事物，这就要运用到词的隐含意义，　其结果又直接推动了词的理性意义的发展。一个词何以　的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方式及特征分别反映“云”的三种　形态：遮盖、萦绕、翻滚，它们都是“云”的隐含义。　２．在比喻句中，　“云”的隐含义通过比喻用法来　能派生出这样的意义，往往需要我们到隐含义中去寻找　根据，隐含义值得我们作深入的探讨。本文以名词的隐　含义为研究对象。首先，考察名词隐含义出现的语用环　境，隐含义要在一定的语用环境中才会显现并使用，本　文任务之一是，把名词隐含义出现的语用环境全面揭示　出来。其次，以《全唐诗》为语料，以“云”为个案，　全面考察并描写其隐含义。贾彦德在谈到如何研究义位　的附加义时说：“传统语义学研究过的词义色彩（即义位　的附加义）范围很窄，一些书上列举的例子也常雷同，　这样研究就不容易展开，要想把这一研究继续下去，首　先要设法把义位的附加义尽可能地找出来．扩大研究范　围。”【４　名词隐含义分析目前还没有一套成熟的可供　操作的方法和程序，本文的个案考察可以看作是如何分　析名词隐含义的一次尝试。最后，根据对“云”的隐含　义的考察，讨论名词隐含义的特点，以及隐含义与词义　的发展问题。　一、名词隐含义出现的语用环境　“云”属于汉语基本词汇，形态多样，内涵复杂，古　人用来或写景，或咏物，或言志，或抒情，赋予了丰富　的联想，其隐含义的表现极为典型。下面，就以“云”　为例，来分析名词隐含义可能出现的语用环境（包括句　子语境和构词语境）及其显现情况。　１．在一般的陈述句中，述谓成份反映“云”的隐　含义。　１．１述语为形容词，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或状态，反　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１）张乔《华山》：“树黏青霭合，崖夹白云浓。”　（２）张继《邮亭》：　“云淡山横日欲斜，邮亭下马对　残花。”　（３）李端《送周长史》：“云阴出浦看帆小，草色连天　见雁遥。”　以上三例中的“云浓”、“云淡”、“云阴”，“云”后　的形容词分别反映“云”的三种形态：浓厚、淡净、阴　暗，它们都是“云”的隐含义。　１．２　述语为动词，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方式反映　“云”的隐含义。　显现。　２．１　“云”为本体，“云”的隐含义通过喻体的特　征来显现。例如：　（１）皮日休《茶中杂咏・茶坞》：“石洼泉似掬，岩罅　云如缕。”　（２）柳宗元《别舍弟宗一》：“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　春尽水如天。”　（３）罗隐《送刘校书之新安寄吴常侍》：“野云如火照　行尘，会绩溪边去问津。”　以上三例都是含喻词的比喻句。例（１）“云如缕”是　说“云像丝缕一样纤细”，例（２）“云似墨”是说“云像墨　一样乌黑”，例（３）“野云如火”是说“野外的云像火一样　红”，纤细、乌黑、红色，都是“云”的隐含义。　２．２　“云”为喻体，“云”的隐含义通过语境、表　示喻意的词或所喻指事物的特征来显现。例如：　（１）吕岩《七言》：　“随缘信业任浮沈，似水如云一　片心。”　（２）元稹《古决绝词》：“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　保君皑皑之如雪。”　（３）程长文《狱中书情上使君》：“高髻不梳云已散，　蛾眉罢扫月仍新。”　例（１）、（２）“云”用于明喻。例（１）“云”言其飘浮无　定，隐含义通过句子语境来显示。例（２）“云”言其悠然　无心，句中已有表明喻意的词“悠悠”。例（３）“云”用于　借喻，喻指女子轻柔秀美的黑发。飘浮无定、悠然无心、　轻柔、华美、乌黑，都是“云”的隐含义。　３．在比较句中，“云”的隐含义通过表示比较属性　的词语（多数情况下由形容词充当）来显现。例如：　（１）白居易《寄生衣与微之，因题封上》：“浅色觳衫　轻似雾，纺花纱祷薄于云。”　（２）白居易《新制布裘》：　“桂布白似雪，吴绵软　于云。”　（３）商山三丈夫《秋月联句》：“秋云轻比絮。”（梁璩）　以上三例属差比句，表示比较属性的词语，例（１）是　“薄”，例（２）是“软”，例（３）是“轻”，它们都是“云”的　隐含义。　４．在名词性并列复合词中，组合语素表示与“云”　形态相似的事物，其语素义反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６期　李先华：唐诗词语隐含义个案考察及相关问题研究　（１）杜甫《发秦州》：“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　的比喻用法，均能反映“云”的隐含义。　（２）李白《送当涂赵少府赴长芦》：“维舟至长芦，目　７．１　“云”用于比喻，其比喻用法反映“云”的隐　送烟云高。”　含义。例如：　（３）吕温《奉敕祭南岳十四韵》：“漠漠云气生，森森　（１）李白《行路难》：“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　杉柏黑。”　沧海。”　例（１）的“云雾”，例（２）的“烟云”．例（３）的“云气”．　（２）李白《古风》：“玉颜艳红彩，云发非素丝。”　“云”的组合语素“雾”、“烟”、“气”所指均是与“云”　（３）李贺《神弦别曲》：“南山桂树为君死，云衫浅污　形态相似的事物．它们反映“云”的隐含义“状如烟　红脂花。”　雾”。　例（１）的“云帆”．即如云一样白的船帆．例（２）的“云　５．在名词性偏正复合词中，“云”为中心语素，其　发”，即如云一样黑的头发，例（３）的“云衫”，是指如云　修饰语素反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一样轻而薄的衣衫（据《汉大》）。“云”作为修饰语索，　５．１　修饰语素表性状义，所表示的性质、状态反　都是比喻用法，白色、黑色、轻薄．都是“云”的隐　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含义。　（１）储光羲《效古二首》：　“河洲尘沙起，有若黄　７．２　组合语素用于比喻，组合语素所表示的事物　云浮。”　特征、状态反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２）韩促《秋郊闲望有感》：“枫叶微红近有霜，碧云　（１）张说《相州前池别许郑二判官景先神力》：“无因　秋色满吴乡。”　留绝翰，云海意差池。”　（３）李白《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　（２）吴融《和张舍人》：“杏花向日红匀脸．云带环山　陵一日还。”　白系腰。”　以上三例中的“黄云”、“碧云”、“彩云”，“云”前　（３）杜甫《对雨书怀．走邀许十一簿公》：“东岳云峰　的修饰语素分别反映自然界“云”的三种色彩：黄色、　起，溶溶满太虚。”　蓝色、彩色．它们都是“云”的隐含义。　以上三例中“云”的组合语素“海”、“带”、“（山）　５．２　修饰语素表动作义，其动作方式反映“云”　峰”喻指“云”的状态．例（１）的“云海”，《汉大》释为　的隐含义。例如：　“指广阔无垠的云”；例（２）的“云带”，《汉大》释为“带　（１）李峤《晚秋喜雨》：“腾云八际满，飞雨四溟周。”　状的云”；例（３）的“云峰”，《汉大》释为“状如山峰的　（２）许敬宗《奉和过旧宅应制》：“飞云临紫极，出震　云”。组合语素表示的事物状态：“状如大海”、“状如衣　表青光。”　带”、“状如山峰”，都是“云”的隐含义。　（３）韩促《驿楼》：　“流云溶溶水悠悠．故乡千里空　８．在动词性偏正复合词中，“云”为修饰语素，用　回头。”　其所指称事物的特征来修饰表动作性的中心语素，“云”　以上三例中的“腾云”、“飞云”、“流云”，“云”前　的比喻用法反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的修饰语素分别反映自然界“云”常见的三种形态：奔　（１）刘禹锡《竞渡曲》：“风俗如狂重此时，纵观云委　腾、飞扬、流动．它们都是“云”的隐含义。　江之湄。”　６．在名词性偏正式复合词中，　“云”为修饰语素，　（２）韦应物《津上西斋寄诸友》：“群公正云集．独予　词的暗含内容反映“云”的隐含义。①例如：　忻寂寥。”　（１）鲍溶《送僧东游》：“云村共香饭，水月喻秋花。”　（３）韦应物《贾常侍林亭燕集》：“醉罢各云散，何当　（２）杜甫《奉酬薛十二丈判官见赠》：“羽毛净白雪．　复相求。”　惨澹飞云汀。”　以上三例中的“云委”、“云集”、“云散”，“云”分　（３）钱起《赠柏岩老人》：　“硗田隔云溪，多雨长　别修饰后面的动作性语素。《汉大》：“云委，如云之委　稂莠。”　积，极言其多。”“云集．形容从四面八方迅速集合在一　《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汉大》）：“云村：云雾笼　起。”“云散．如云飘散消失。”盛多、迅速集合、飘散易　罩的村落，山村。”“云汀：云气弥漫着的小洲。”“云溪：　逝．都是“云”的隐含义。　云雾缭绕的溪谷”。笼罩、弥漫、缭绕分别是“云村”、　９．在名词性偏正复合词中．“云”为修饰语素．其　“云汀”、　“云溪”的暗含内容，它们都是“云”的隐　借代用法反映“云”的隐含义。例如：　含义。　（１）贯休《游云顶山晚望》：　“云顶聊一望，山灵草　７．在名词性偏正复合词中，“云”与邻近组合语素　木奇。”　①符淮清《现代汉语词汇》：‘‘词的暗含内容是指词义必须具有而完全不包含在构词的语素义中的内容。”词的暗含内容有一种　情况是；“暗含语素义表示的事物的存在范围、各种性状等等的。”参看符书第九章第一、三节。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７０８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２）陆龟蒙　《秋日遣怀十六韵寄道侣》　“药鼎高低铸，　云庵早晚苫。”　（３）卢照邻　《赠益府裴录事》　“青山云路深．丹壑月　华临。”　（例见上文）、“云寺”（杨巨源《酬卢员外》“云寺当时接　高步”，《汉大》　“云寺，指高山上的寺院”）、“云词”　（窦叔向《青阳馆望九子山》“云祠绝迹终难访”．《汉　大》：“云祠，高山上的祠庙”）、“云扃”（韩愈《县斋有　怀》“刷嵩开云扃”，《汉大》：“云扃，高山上的屋门”）、　“云穴”（钱起《登玉山诸峰，偶至悟真寺》“崩岩露云　《汉大》：“云顶，高山顶上。”“云庵，建造在高山顶　上的房舍。”　“云路，高山上的路径。”以上三例中的　“云”都借指高山，它们反映的是“云”的“位于高山”　穴”，《汉大》：“云穴，高山上的深洞”）、“云磴”（陆龟　的隐含义。　１Ｏ．在名词性补充型复合词中，“云”为前语素，后　语素表示“云”的单位，具有形态性特征，反映“云”　的隐含义。例如：　（１）刘禹锡《飞练瀑》：“琼枝曲不折，云片晴犹下。”　（２）曹松《贻住山僧》：“云朵缘崖发，峰阴截水清。”　（３）李洞《宿书僧院》：“为题江寺塔，牌挂入云层。”　例（１）的“云片”，例（２）的“云朵”，例（３）的“云层”，　后语素均表示“云”的单位。“量词不仅仅是表示单位　的，而且还像画画一样表现这个东西的形态。”［８］　“片”、　“朵”、　“层”是“云”的常见形态，它们都是　“云”的隐含义。　以上我们分析了“云”的隐含义出现的语用环境，　其中一至三项属句子语境，“云”是作为词来使用的；四　至十项属构词语境，“云”是作为构词语素来使用的。如　果需要，我们还可以扩大范围，联系语篇语境，甚至结　合整部《全唐诗》提供的信息来综合考察。举例来说．　“云”所处的位置或存在的范围，　《全唐诗》中不仅有　“位于高空”、“位于高山”等意义的使用与显现．还有　“吴云”、“楚云”、“湘云”、“浙云”、“秦云”、“陇云”、　“胡云”、“塞云”、“关云”、“郊云”、“野云”、“溪云”、　“峡云”、“江云”、“海云”、“水云”等等说法，“位于高　空”应是“云”的理性义素，那么，“位于高山”和“位　于吴、楚、－湘、浙等地”，能不能看作是“云”的隐含义　呢？我们认为，虽然隐含义是义位的次要语义特征，具　体、直感、多样，但它毕竟是词所指称事物的固有特征，　具有一定的常态，　“常反映出语言共同体的理性习　惯”。［１　］４　而“云”所在的方所吴、楚、湘、浙等地，对　于“云”来说则是随意的，并非“云”的固有特征，所　以，不能把“位于吴、楚、湘、浙等地”看作是“云”　的隐含义。那么，“位于高山”是不是“云”的一种常态　呢？换句话说，能不能认为“位于高山”也是“云”的　隐含义呢？这就需要扩大考察范围。从《全唐诗》来看，　“云”的邻近组合不仅有“云山”（戴叔伦《雨》“啼鸟云　山静”）、“云峰”（张九龄《洪州西山祈雨，是日辄应，　因赋诗言事》“独宿云峰下”）、“云岭”（刘沧《宿苍黔　馆》“空思知己隔云岭”）、“云嶂”（张九龄《郡江南上别　孙侍御》“云嶂天涯尽”）、“云崖”（李峤《夏晚九成宫呈　同僚》“云崖列万重”）、“云峤”（杜甫《忆郑南砒》“云　峤忆春临”）、“云糍”（李骘《自惠山至吴下寄酬南徐从　事》“归吟白云糍”）等，还有“云顶”、“云庵”、“云路”　蒙《樵歌》“徐徐下云磴”，《汉大》：“云磴．高山上的石　级”）、“云实”（曹唐《刘阮洞中遇仙子》“云实满山无鸟　雀”．《汉大》：“云实，生于山巅多云处的果实”）等。前　类组合，与“云”组合的语素都表高山类意义，它们不　仅数量多，出现频率也很高，这表明云常见于高山。后　类组合．“云”都用于借代，表高山，如果“云”没有　“位于高山”的背景，“高山”的借代义就无从产生。检　唐诗，还有“鹤爱孤松云爱山”（汪遵《彭泽》）、“终不　离青山，谁道云无心”（黄？舀《长安书事》）这样的句子，　可见山中多云已是古人的共同认识。据此，认为“云”　有“位于高山”的隐含义应该是可以的。　以上所列隐含义显现的十类语境是针对《全唐诗》　中“云”的隐含义进行分析得出的，并不是说所有名词　的隐含义都只能出现在这十类语境中。通常情况下，在　名词性偏正词组中，修饰语要对名词所指事物的性质和　状态进行描写和说明，修饰语应最能反映名词的隐含义，　可是，上面在分析“云”的隐含义时，就没有列这类语　境。这是因为，以“云”为中心语的偏正词组．如“无　定云”（雍陶《相和歌辞・明月照高楼》“君若无定云，　妾若不动山”），虽然修饰语“无定”能反映“云”的隐　含义，但这类偏正词组在《全唐诗》中出现得很少，而　像“白云”、“黑云”、“黄云”、“腾云”、“飞云”、“流云”　等，只能看作词，不能看作词组。这种情况跟诗歌的语　言特点不无关系．诗歌语言追求表达简洁、凝练，节奏　明快，像“浓厚的云彩”这类在散文中常见的短语，在　唐诗中就只说成“浓云”。由此看来，名词隐含义显现的　语境与文体特点也有一定的关系。　二、《全唐诗》“云”的隐含义考察　“云”，《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由水滴、冰晶聚　集形成的在空中悬浮的物体”。《现汉》解释的是“云”　的本义，“云”还有其他一些意义，《汉语大词典》“云”　字条共列１５个义项，除去表示专名、术语、方俗用语及　特殊用法外，还有７个义项与“云”的本义有关．可以　视为“云”的转义。但是，义素分析必须以义位为单位，　我们这里分析的是“云”的本义所具有的次要语义特征。　作为义位的“补充义值”，［１　］４。隐含义具体而丰富，　为了使分析具有条理，我们把“云”的隐含义分为“色　彩”、“质感”、“位置”、“形态”、“心理评价”五类，每　类下面再作具体分析。义素置于方括号内，分条列出；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６期　李先华：唐诗词语隐含义个案考察及相关问题研究　７０９　为避免琐细，出现频率较低、性质相近的义素合并为一　条，但每个义素仍以方括号标识，不使混淆。分析时．　女浓黑而柔美的鬓发”，《现汉》的释义是“妇女的多而　美的鬓发”．《汉大》突出“浓黑”，《现汉》突出“多”，　就是出于对隐含义的理解不同。（四）可描述性。隐含义　反映词所指事物的非本质特征，而表示具体事物的名词，　其非本质特征往往很直感，有的就是事物所呈现的各种　状态，离开对事物状态的描述，这些特征就无从表达。　上文分析过“云”的隐含义，其经常所在的位置，其在　空中呈现的各种状态，语义特征都是可描述性的。利奇　说：“在讨论内涵的时候．我实际上谈的是人们在使用或　先列“云”的邻近组合（它们可以是词、词组，也可以　是较复杂短语的凝缩形式），以提示语境，然后再出例　句，为节省篇幅，每种语境只出１例。如果有必要．再　附《汉大》释义、笔者按语及相关资料，以备参考。由　于名词的隐含义具有可描述的性质和某种程度的不确定　性，同一种隐含义语用上往往有不同的表达，例如“云　翻”、“云腾”、“云涌”、“云蒸”，它们基本上反映的是　“云”的同一种形态，但分析时却难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它　们的隐含义，我们把它们分别分析为“翻腾”、“奔涌”、　“升腾”．看作是同一义素的变体，形式上用斜线隔开，　放在同一括号内来表示。限于篇幅．这部分内容拟另文　发表。　三、相关问题讨论　１，隐含义的语义特点　隐含义具有一些明显区别于理性意义的特点；（一）　附属性。理性意义决定该词所指的事物，而词的隐含义　则是基于所指事物非本质属性或次要特征产生出来的意　义，因此，隐含意义不能存在，必须依附于理性意　义。（－－）开放性。由于词所指事物的现象多种多样，具　有多方面的特点，而人们对事物的认识随着时代和社会　的变化而变化，甚至会因人而异，因此，词的隐含意义　不像理性意义那样封闭、固定。利奇的《语义学》对此　有很好的说明：“正如我们对宇宙的认识和看法具有无限　性一样，内涵意义也同样具有无限性：主观上或客观上　认识到的所指事物的任何特点，都对表示该事物的那个　词的内涵意义有一定作用。”Ｅｅｌ　（三）不确定性。从隐含　义所反映的事物特点来说，有的特点难以作出单一明确　的概括，而同一特点又可以产生不同的联想。举例来说，　“云”飘浮于空中，给人的感觉是悠闲而自在。王勃《滕　王阁》：“闲云潭影日悠悠。”“云”表“悠闲”。杜牧《许　七侍御弃官东归潇洒自适题诗寄赠》：“尘意迷今古，云　情识卷舒。”“云”表“自由自在”。“云”表“悠闲”还　是表“自由自在”，往往需要通过具体的语境来决定。从　理解的角度来说，同一个义位具有多个隐含义，有时难　以确定使用的是何种隐含义。李溉《巫山高》：“巫妆不　治独西望，暗泣红蕉抱云帐。”“云帐”，《汉大》的解释　是指“轻柔飘洒似云雾的帷帐”，据此，可以认为“云”　表“轻柔”、“飘洒”。但是，能不能认为“云”只表“轻　柔”，或只表“飘洒”，比如把“云帐”说成“轻柔似云　雾的帷帐”或“飘洒似云雾的帷帐”呢？再进一步，把　“轻柔”换成“轻薄”，把“飘洒”换成“舒卷”呢？应　该说都是可以的。隐含义的不确定性给词语的理解留下　了不小的空间。正因为如此，辞书解释词语，有时就难　以取得一致，例如“云鬓”，《汉大》的释义是“形容妇　听到一个词语时，这个词语使人们联想到的‘真实世界’　中的经验。”又说：“内涵意义并非为语言所特有，而是　为视觉艺术和音乐之类的其他交际体系所共有的。……　不管婴儿这个词有什么样的内涵．都可以凭着一张婴儿　的图画或模仿婴儿的哭声更有效地想象出来（因为使用　了直接的表达手段）。，，Ｅ６］１８虽然我们不能说词的隐含义都　是感性的，但是，它反映了“真实世界中的经验”，无疑　带有明显的感性色彩。　２．隐含义与词义的发展变化　词义处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之中，词由甲义产生出乙　义，其主要途径是引申。但是，甲义所以能引申出乙义．　而不是别的意义，则完全是由甲义所指事物的特征来决　定的。事物的特征，根据其是否为该类事物所普遍具有　而又足以同其他事物相区别这一点，分为本质与非本质、　主要与次要两类。词的理性意义反映的是事物的本质特　征或主要特征，而为理性意义舍弃的非本质或次要特征，　则是词的隐含意义。但不论是理性意义还是隐含意义。　这两类事物特征都能通过联想发展出新义。徐朝华说：　“多义词的词义发展，主要是在原有的概念意义和隐含意　义的基础上，通过联想产生的。”Ｅ１３３　她还对词由概念意　义和隐含意义发展出新义的情况分别作了说明，并认为，　“由于隐含意义所反映的不是某类事物普遍具有而又足以　同其他事物相区别的特征，因而隐含意义可以联想的范　围比概念意义要广泛得多。￣Ｅ１３］ｚｏ８这里以“云”为例作进　一步的分析。“云”的本义是“由水滴、冰晶聚集形成的　在空中悬浮的物体”，据《汉大》，其引申义有“借指高　空”、“比喻盛多”、“喻指轻柔舒卷之物”等，“借指高　空”义是由“云”的理性意义，表存在范围的义素“在　空中”，通过借代（相关联想）发展而来的；而“比喻盛　多”、“喻指轻柔舒卷之物”等义，则是由词的隐含义素　“盛多”、“轻柔”、“舒卷”通过比喻（相似联想）发展而　来。《汉大》“云”字条第七义项“世代相隔较远的”（如　“云孙”），也是由“云”的隐含义“轻薄”、“遥远”通过　比喻发展出来的，郭璞《尔雅・释亲》“仍孙之子为云　孙”注：“云，言轻远如浮云。”从“云”的隐含意义的　发展来看，那些特征明显、经常显现、出现频率高的隐　含义往往最有可能上升为新的理性意义；而那些特征不　够突出、偶然显现、出现频率低的隐含义，如“云”表　“黄色”、“蓝色”、“绿色”、“紫色”等色彩的隐含义，几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７１０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３４卷　乎就没有这种可能性。这可以说是隐含义发展为理性意　义的一种带规律性的普遍现象。　由隐含义发展为理性意义，可以是词的一个义位，　变义到新的词素义，其间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什么情况　应视为词的临时的比喻用法，什么情况应视为词的比喻　义，辞书编纂在归纳词的义项时需要有一个相对明确的　标准。符淮清先生说：“语素共义和语素变义有同有异，　如果这个异很明显，而且有规律地出现在多个词中．则　就可以考虑单一个义项。”［　］　按照这一标准，“云”　表“白色”与“在高山”的隐含义，经过联想产生出来　在河典里构成词义义项；也可以是同素义，在词典里构　成词素义义项。①由“云”的隐含义发展而来的“比喻　盛多”、“喻指轻柔舒卷之物”义，似都应看作词素义义　项。从隐含义到理性意义有一个发展过程，隐含义原本　是“事物的非重要特征”ｌ＿１　“，隐而不显，但是，当它用　的语素变义既与“云”的语素共义（即为“云”的本义）　有明显的差别，而“云”的语素变义“比喻白色”出现　在“云帆”（例见上文）、“云涛”（韩愈《贞女峡》“一泻　百里翻云涛”，《汉大》：“云涛，翻飞着自浪的波涛”）、　“云沫”（吴融《和韩致光侍郎无题三首十四韵》：“茗煎　云沫聚”，《汉大》：“云沫，白色泡沫”）、“云粉”（王初　于比喻或借代时，所表示的事物特征就要显现出来，隐　含义就由隐性走向显性。试看自居易《与诸公同出城观　稼》诗：“不忧头似雪，但喜稼如云。”又，《太和戊申岁　大有年，诏赐百寮出城观稼，谨书盛事以俟采诗》：“莫　道如云稼，今秋云不如。”“云”在句中都被用来比喻庄　稼之盛。不过，“云”本身并不能直接表示“盛多”，需　要通过句子语境来确定。当“云”以隐喻的形式来表示　《雪霁》“云粉千重凝不飞”，《汉大》：“云粉，指自雪”）、　“云肆”（陆龟蒙《和袭美扬州看辛夷花次韵》“堪将乱蕊　这一隐含义，并以语素的身份参与构词时，“云”所表示　的隐含义就变得比较直接而明显。试将黄滔《绛州郑尚　书》“旌旗日日展东风，云稼连山雪刃空”中的“云稼”　与上引自诗中的“稼如云”、“如云稼”进行比较，可以　明显地感到“云”作为语素的意义变化：“云”不再表示　原本所指的事物，而是表示原本所指事物的某种特征　添云肆”，《汉大》：“云肆，比喻白色花丛”）等多个复合　词中；“云”的语素变义“借指高山”出现在更多的复合　词中，除上文所举“云寺”、“云祠”、“云庵”等外，还　有“云外”（元稹《玉泉道中作》“遐想云外寺”，《汉　大》：“云外，高山之上，亦指世外”）、“云门”（杜甫　《惠义寺送王少尹赴成都》“云门青寂寂”，《汉大》：“云　“盛多”。但语素变义还只是比喻用法，②其中的隐含义　还没有上升为理性意义，辞书编纂一般不把它单列一个　门，山门，借指寺庙”）、“云泉”（沈俭期《辛丑岁十月　上幸长安，时扈从出西岳作》“云泉纷乱瀑”，《汉大》：　“云泉，瀑布，山泉”）、“云渚”（自居易《王处士郊居》　“半依云渚半依山”，《汉大》：“云渚，指山间的河流”）、　“云梯”（刘长卿《寄许尊师》“独上云梯入翠微”，《汉　义项。但是，如果语素变义重复使用，并且能够出现在　多个复合词中，如“云”表“比喻盛多”的变义还出现　在“云委”（例见上文）、“云屯”（沈俭期《初冬从幸汉　故青门应制》“遗堞尚云屯”，《汉大》：“云屯，如云之聚　集，形容盛多”）、“云布”（于季子《奉和圣制夏日游石　大》：“云梯，指高山上的石级或栈道”）等，辞书编纂似　应像“云”表“比喻盛多”一样，另列“比喻白色”、　“借指高山”的义项。　淙山》“九旗云布临嵩室”，《汉大》，“云布，形容众多，　到处都是”）、“云蔚”（聂夷中《公子行二首》：“数里望　云蔚”《汉大》：“云蔚，盛貌”）、“云马”（李白《送程、　参考文献：　［１］　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Ｍ］．成都：　四川民族出版社，２００２．　刘二侍郎兼独孤判官赴安西幕府》“火旗云马生光彩”，　《汉大》引王琦注：“云马，言马之多似云。”释日：“形　容马之众多。”）、“云骑”（杨巨源《和刘员外陪韩仆射野　Ｅ２３　符淮清．现代汉语词汇［Ｍ３．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１　９８５．　亭公宴》“云骑连嘶香外林”，《汉大》：“云骑，众多的骑　兵”）、“云从”（蔡希周《奉和扈从温泉宫承恩赐浴》“天　行云从指骊宫”，《汉大》：“云从，语出《诗・齐风・敝　笱》：‘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后用‘云从　比喻随从之　盛”）等多个复合词中，这说明“云”的这一比喻用法已　经在词义中固定下来，成为语言共同体一致的理性习惯，　其中的隐含义就发展成了理性意义，辞书编纂就可以单　列一个义项，一般称为比喻义。　但是，从临时的比喻用法到固定的比喻义，从语素　［－３３　符淮清．词义的分析和描写［Ｍ３．北京：语文出版　社，１９９６．　Ｅ４３　贾彦德．汉语语义学［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１　９９２．　Ｅ５３　蒋绍愚．古汉语词汇纲要［Ｍ］．北京：商务印书　馆，２００５．　Ｅ６３　杰弗里・Ｎ・利奇．语义学ＥＭ３．上海；上海外语教育　出版社，１９８７．　①②符淮清《现代汉语词汇》：“语音形式联系词义义项时，能作为词来运用，语音形式联系词素义义项时，不能作为词来运用，　符淮清《现代汉语词汇》：“语素在不同的词中意义有差别。我们把词典所归纳的义项的意义叫语素共义，在构词中出现的变　它只存在于它构成的词和固定结构中　”（５３页）　异（注意．是同一义项范围内的）叫语素变义　”“语素变义是个别的，语素共义是变义同的东西。”（２２５—２２６页）本文采用符　先生的术语。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６期　李先华：唐诗词语隐含义个案考察及相关问题研究　７１１　［７］　刘叔新．语义学和词汇学问题新探［Ｍ］．天津：天津人　馆，２００３．　民出版社，Ｉ９９３．　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Ｍ］．北京：商务印书　Ｉｓ］　束定芳．隐喻学研觅［Ｍ］．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　馆，２００１．　社，２０００．　朱彦．核心成分、别义成分与动怍语素义分析ｒＪ］．中　［９］　太田辰夫．　中国语历史文法［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国语文，２００６，（４）：３１３—３２０．　社，２００３．　罗竹风．汉语大词典（１１）［Ｋ］　上海：汉语大词典出　［ＩＯ］　王德春．　词汇学研究［Ｍ］．济南：山东教育出版　版社，１９９３．　社，１９８３　彭定求，等．全唐诗［Ｇ］．北京　中华书局，Ｉ９６０　［１１］　伍铁平，等．普通语言学概要［Ｍ］．北京：高等教育出　版社，１９９３．　责任编辑：凤文学　［１２］　徐朝华．上古汉语词汇史［Ｍ］．北京：商务印书　ｍ　］　三＝］　　］　］